18岁的赵亚男清楚记得，那是今年暑假回家后的第十天，父亲赵胜林抽完家里最后一包两块五的红旗渠烟，还是没想出靠谱的法子：“养了3年的142只羊，只好一次性全都卖了。”

　　父亲哭了，赵亚男也哭了：“羊贩子不论斤，也不论大羊小羊，就一口价，290元一只，只卖了4万多块钱，要是过一两个月应该能卖到7万元。当时感觉父母好可怜，县里这样做太不通情理！”

　　山西蒲县的这场封山禁牧专项整治与往年不同，要求在10日之内执行到位。高压之下，养羊户进退两难：上山放牧怕被罚，不放牧怕羊饿死，圈养又难以达标验收。许多人最后不得不低价卖羊，还有的人赶着羊翻过山梁，到他乡暂避风头。更有舆论指责当地“折腾”群众。

　　整治突然

　　限期10天整改或变卖，养羊户高压下亏本卖羊

　　与赵胜林同为养羊户的张秀芳，87只羊按每只280元的价格出手，亏了两万多元。张秀芳说：“养羊可糟心了，刮风下雨都得去放，一年下来才有些收入。”

　　据县畜牧兽医局相关负责人介绍，等到秋冬季节，整只成羊大约能卖500元，而当前最多卖到300元。

　　“养羊的，家里都穷。亏本卖了，以后的生计怎么办？”张秀芳皱着眉头。

　　其实，封山禁牧专项整治对于赵胜林、张秀芳来说，不是稀罕事，但这一次来得太突然。

　　据蒲县农林委副主任张强介绍，封山禁牧专项整治行动基本上每年都会有，主要针对非舍饲圈养的散羊户，打击的是偷牧、乱牧行为。与往年专项整治不同，今年的方案明确，专项整治从6月23日开始，到10月31日结束。蒲县今年提前5个月开展专项行动，这对习惯冬季“严打”的养羊户来讲，有些措手不及。

　　但据养羊户反映，护林员上门通知以及乡镇召集养羊户传达政策时，都强调要在10日内限期整改或变卖出境。一旦发现放牧山羊的，一只羊罚款100元，并没收充公，当事人还要被拘留。

　　赵胜林说：“不让放牧以后就不放牧了，过俩月卖行不行？10天实在是逼得太紧，亏得太多。”

　　禁牧理由

　　羊群激增，破坏生态；祸害庄稼，引发农民不满

　　走临大公路到蒲县，路边能看到一处告示碑，白底红字，上面写着几行大字，“由此向东三十五公里，向西二十五公里，向南二十五公里，向北二十公里为封山禁牧区，山羊禁绝牧放，牲畜不得入林，违者严惩。”落款是“蒲县人民政府 二〇〇〇年九月二十八日”。

　　地处吕梁山生态脆弱区的蒲县，自2000年开始，就在山西率先实施了封山禁牧。张强说，近两年羊群数量反弹严重，同时偷牧、乱牧现象增多。牧羊人在山林间抽烟、拢火取暖、烧烤干粮，不止一次引发山林大火。今年雨水多，水土流失的隐患加大，所以不得不大力禁牧。

　　据县畜牧局的数据，2010年到2014年间，蒲县山羊存栏逐年递增，到2015年底，达到28569只，给林业养护带来严峻挑战。

　　羊群数量激增，也引起山区一些农民的不满。黑龙关镇西沟村下辖大炭沟村村民贺继银说：“山羊越养越多，放羊人又看不住，祸害庄稼，冬天还啃树皮。现在政府不让养了也好。”

　　据县林业部门的数据，截至7月25日，全县羊存栏总数2.7万只，已经卖掉2.4万只，剩下的羊符合圈养条件。当时，距离专项整治结束，还有足足3个多月时间。有村民提出，如果能在整治中照顾群众诉求，宽限一定时日，就能避免短时间低价卖羊对养羊户造成的经济损失。

　　反思出路

　　走出禁牧“怪圈”，扶持特色产业发展

　　“养羊户每遇禁牧，都说以后不再养了，但风声一过，虽知违规，无奈致富门路少，又重操旧业。”谈及当地的林牧矛盾，一位不愿具名的干部说，这次禁牧，非但没能走出“年年禁、年年养”的怪圈，反倒造成群众利益、政府形象双重受损。

　　刚到任的蒲县县委书记薛凤奎说：“在禁牧政策实施过程中，部分工作人员执行政策有偏差，没有及时关注养羊户的利益诉求，工作方法简单粗暴，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。目前，县委县政府已成立调查组，该问责的要问责，该处理的要处理，对养羊户的损失该补偿的要补偿。”

　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。林牧矛盾光靠堵解决不了根本问题，而应疏堵结合，在严禁山羊牧养的同时，帮助养羊户找到谋生的新出路。薛凤奎表示，县委县政府已制定措施，一方面尽量帮助养羊户减轻损失，另一方面通过多种渠道扶持原养羊户中的贫困户，如优先吸收其为护林员，由县财政对用工企业每人每月补助200元，对残障贫困户实行社会保障兜底等。同时，积极引导原养羊户发展舍饲圈养、药材、食用菌、养蜂等特色项目，对新建圈舍每平方米补助200元，政府免费提供畜牧树种苗木和饲草种子，等等。

　　蒲县县长赵志慧告诉记者，县里一直在积极发展构树产业，构树是良好的禽畜饲料来源，年底将形成1万亩示范田、20万吨的全价饲料加工基地，届时可满足10万头牛一年的饲量，“圈养牛羊成本过高的问题有望得到改善”。

　　问责相关责任人 出台扶贫新办法(新闻链接·最新进展)

　　本报太原8月16日电 (记者周亚军)8月13日和8月15日，山西蒲县县委连续召集党政班子开会，就封山禁牧下一步工作措施进行了专题研究，要求各级干部深刻吸取教训，切实担当责任，加大对封山禁牧、舍饲圈养、脱贫致富等政策的宣传，正确理解、严格执行有关政策规定，深入细致做好群众工作，杜绝损害农民利益行为。

　　在15日的会上，县委、政府主要领导和分管副县长作了深刻检查。对相关乡镇党委负责人按照有关规定和程序给予党内警告处分，责令乡镇党委、纪委对有关责任人员进行严肃问责。会议还对下一步推进脱贫攻坚的有关配套政策措施进行了研究，出台了《蒲县鼓励县域内企业吸收贫困人口务工的奖励办法(试行)》《蒲县农业产业发展脱贫扶持奖励办法(试行)》两个办法，进一步加大扶持力度，促进农民脱贫致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