社会 守护绿水青山 被毒蛇咬被野蜂攻击 38年“守山人”
文章来源:广州日报 作者: 发布时间:2018-05-03 09:59 点击量:279 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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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少明说,自己这辈子都要做大山的守护者。
黄少明在检查一处倒伏的树木。
在佛山三水,有这么一个“守山人”。他从1980年开始便在面积1万多亩的公益林场当护林员,38年间,他和妻子一直坚守在深山老林中,每天起早贪黑上山巡山。风餐露宿,被毒蛇咬,被野蜂攻击,被野猪袭击。
距离山林最近的墟市离他所在地有30公里,下山一趟要两个小时,每隔一个多月他才能吃上一顿新鲜蔬菜。没有任何娱乐,日复一日与大山为伴,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寂寞。守山人这个角色,黄少明一当就是38年,直到他明年退休。黄少明说,他这辈子最有成就感的就是为子孙后代守住了一片绿水青山。
从广州驱车两个多小时,记者来到群山逶迤的三水大南山公益林场。一场大雨过后,路面湿滑,树枝伴着发黄的雨水从山上往下倾泻,南山水库的水位也开始小幅上涨。每次大雨过后,都是黄少明最忙的时候,他正大汗淋漓地在山间巡逻,披着蓑衣、穿着雨鞋的他,让人想起了旧时在山间狩猎的樵夫。上个世纪60年代,国家在这里设立林场并修建水库,水库所在的大南山村,不少村民身份转变为林场职工,黄少明也因此与大南山结缘,变成这个林场的守护者。
初到时工资70元
今年59岁的黄少明已经两鬓斑白,皮肤黝黑,脸上写满沧桑。常年在山野间风餐露宿,让他的皮肤看起来格外粗糙,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。他的一双大手也布满老茧,手指粗壮有力。和人握手时,你能明显感觉到这双大手的手劲。即便是在夏天,黄少明的这双手也经常裂开血口子,他便在裂开处缠几根山草药,用野草拧成绳子绑着。因为他经常在山间穿行,要徒手拔草、除枯枝,甚至扒开坍塌的山体。久而久之,他的手指便被碎石、杂草、枯枝磨砺得分外厚实。
黄少明如今是大南山国营公益生态林场的场长。1980年,他从部队退役后便来到这个林场工作,没想到一干就是38年。他边说边点起一支烟,和记者讲起了30多年前的往事。“30多年前,林场的工作还是个香饽饽呢,是‘吃公粮’的,虽然苦点,但还算有口饭吃。”黄少明笑着说,他的父亲也是林场的一名护林员,父亲老了,他便接任当起了第二代护林员。
黄少明至今还记得,初到大南山林场时是夏天,每个月工资是70元。刚到时,有老护林员笑着跟他说,在大山里工作的好处是有钱都没处花,能存住钱。
到这里工作的第二天,黄少明便跟着一位老护林员上山巡山,手里拿着一把柴刀、一把锄头,穿着一双草鞋,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。当时,大南山还处于非常原始的状态,山野间野猪、獐子、野兔、山鹰等野兽和飞禽处处可见,面积1万多亩的山野间经常有野兽出没。一个人巡山非常危险,因此巡山都是两个人一组。
被毒蛇咬伤险丧命
黄少明形容大山里是“天无三日晴,地无三分平”。公益林场如今全部被参天大树覆盖,即便是白天行走在树林间,也只能隐约从树尖看到一小片天空,下午4时,山林间光线已十分黯淡。
在大山中要找到一小片平地种菜吃对黄少明夫妻俩来说都是难事。“我们这里吃得最多的就是土豆、大白菜,因为方便储存,新鲜蔬菜对我们来说是非常珍贵的,可能一个月才能吃上一顿新鲜蔬菜,只有招待贵客时才能吃上新鲜蔬菜。”常年在深山中生活,黄少明吃得最多的肉食是腊肉,原因同样是便于存放。因为常年吃不上新鲜蔬菜,黄少明和他的同伴们个个都脸色蜡黄。这种局面直到2005年以后进山的公路陆续被修通,山下的蔬菜可以方便运上山来,才算有所改观。
午饭后,记者和黄少明一起巡山。山里水汽蒸腾,行走在山野间,便如同置身于雨雾之间,记者感到浑身都湿淋淋的,十分难受。而黄少明一年中有半年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。雨后山路湿滑,路面上布满苔藓,稍有不慎便会滑倒,但黄少明还是提着一把镰刀就上山了,他用柴刀将沿途的杂草砍掉,开出一条路来。在湿滑的山路上,他依旧健步如飞。借着这个机会黄少明和记者讲起他年轻时的趣事。
初到山林时,黄少明还仗着年轻、身板硬朗,经常独自跑到山间巡逻。但很快他就发现,在山野间生活,危险重重。“山上有一种蛇,颜色近似黄色的泥土,一眼望去很难发现,等到你发现它时,就已经被它攻击了。”
大概是工作第二年的一个夏天,暴雨过后,黄少明上山查看有没有山体滑坡,但刚上山不久,黄少明就遇到了毒蛇的袭击。一条大蛇从草丛里窜出来,咬到了他的小腿。当时他只觉被针扎一样,一阵刺疼。黄少明本没在意,但没走几步,就感到小腿有些麻痹,渐渐失去知觉。
黄少明很快推断自己可能被毒蛇咬了。他将身体靠在一棵树上,扯来一把野草拧成细绳先绑住伤口上方,以免毒液扩散。他逐渐感到有些口干舌燥,遂大声呼喊同行的同伴。所幸同伴距离他不远,听到他的呼救后赶紧赶了过来,在山中找了一种专门可以解蛇毒的草药,敷在伤口上。随后几个同事将他抬下山,找了村中一位老中医为他治疗,他才算脱离了生命危险。他后来才听同伴说,如果当时他被送下山再晚半个小时,他可能就没命了。
“在大山里生活的人,几乎都被毒蛇咬过,被野蜂蜇过。这些都不算事。最危险的还是遇上野猪。我们这里有职工巡山时遇上了野猪群,为了躲避野猪只好爬上树等待救援。”
38年里最难忍是寂寞
回忆起30年前进山时筚路蓝缕的日子,黄少明都忍不住慨叹,现在的日子比以前越来越好了。“以前当护林员真的是太苦了,山林有1万多亩,没有车,也没有现代化的探测设备,所有的工作全部是靠双腿。”黄少明说,一个夏天,他要穿坏几十双草鞋。他通常早上5点就起床,带着几个烧饼当干粮,然后沿着固定的几条巡山路线进行交叉巡逻,渴了就喝山里的山泉水。通常,要到晚上8点钟,他才能将自己负责的区域巡逻一遍。“每天巡逻回来,饿得两眼发晕,白面条都能吃上两三碗。”
30年前,从市区到山上没有通公路,从市区过来差不多要3个小时。那时通讯也不畅通,电话经常没信号。夏天遇到大雨,山里经常停电,电话线也会被大风刮断,这时,山上的林业站便成了与世隔绝的“孤岛”。
38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中,黄少明整天接触最多的除了大山就是大树。相比被毒蛇咬,被群蜂攻击,寂寞才是山里人最大的天敌。到大山生活的第一年,黄少明便感觉自己“快崩溃了”,因为生活实在太单调乏味了,树林之外还是树林。不能上网,不能看电视,不能逛商场,不能吃夜宵,没有任何娱乐活动,就连打麻将都凑不够人。寂寞来袭时,他的心里像被虫子啃噬一般难受。
有一段时间,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了。“寂寞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缓解,只能靠自己慢慢去克服。”寂寞来袭时,黄少明会站在窗前,深吸一口气,然后跑进大山里,听鸟叫,和鸟儿们说话。他说一句,鸟儿们叽叽喳喳回应几句,好像他们之间真的在对话似的。
和山里的其他护林员相比,黄少明无疑是幸运的。因为他成功地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另外一半。妻子乐燕金也是附近村子里的姑娘,在他到大南山林场工作5年后,妻子也陪着他一起到林场生活,过起了“神雕侠侣”般的日子。
但其他护林员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了。黄少明说,因为在大山里生活实在过于艰苦,长期以来,很少有人愿意到这里来工作。“到了我们这里,找对象是个大问题,之前来过好几拨年轻人,有人来了一个月就受不了这种寂寞,然后辞职了。”在这里工作很难找到对象,可能会打光棍。很多护林员都是30岁之后才找到对象。
直到2011年,林场变成一类事业单位,工资待遇有所提高,才陆续有女生愿意到这里工作。如今,林场里有3名女性。但到现在,男护林员找对象还是个大问题,作为场长的黄少明想了很多办法。比如,尽量多创造一些机会让年轻的小伙子们出去交流,如果周末不用值班的话就让他们到三水城区去玩。
留住了一片绿水青山
随着时代变迁,大南山林场职工人数从鼎盛时近200人发展到现在不足20人,“现在就算想打麻将,也凑不够数。”黄少明笑着坦言,在他18岁那年,他曾想借着服兵役的机会离开大山到外面看看,但没想到最后依然回来了,更没想到,这一待就是38年,他的这辈子都献给了大山。
扎根深山38年,最让黄少明难忘的是2006年8月4日强台风派比安来袭,当时24小时雨量达到420毫米,山体多处出现滑坡,几百棵大树被大风吹倒。山上水电中断,他也和外界失去联系。“松树被冲到水库里,水面浮起油脂,根本不能喝,鱼都因为缺氧而死了,发电站也因为洪水停了。第二天一早我去巡山,发现成片成片的草皮滑坡,辛辛苦苦长了几十年的大树被冲倒了,当时真的是眼泪直流。后来花了3年时间,才把被破坏的生态修复好。”
至今回忆起当时的情形,黄少明仍记忆犹新。“习近平总书记说,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。”黄少明说,如今他最有成就感的就是为子孙后代守住了一片绿水青山,自己看护的这1万多亩公益林没有发生过一起自然火灾或重大病虫害,30年没人砍过一棵树。如今这里原生林占到70%,森林覆盖率达到96%以上,成为整个佛山的一道生态屏障。“你看,这山泉水多清澈啊”。黄少明指着南山水库上游的一汪叮咚的泉水对记者说。
常年生活在大山中,黄少明与孩子也是聚少离多。儿子念完三年级就被送到镇里读书,父子俩通常要一个月才能聚上一次。如今,只要是周末,儿子都会带着孙子回来看望自己,也算是弥补早年的遗憾。
护林员后继有人
常年在湿气重的深山老林中生活,黄少明和其他护林员都患上了风湿病,一遇到阴雨天,腿就疼得厉害。“这是职业病,没办法。”黄少明只好从山中找来一些草药,根据村中老中医的偏方,自己熬制一些“祛湿汤”来喝。如今,妻子乐燕金已经退休,回到市区生活,只留下黄少明一个人在大山中留守。“她跟着我苦了半辈子了,也该到城里享享清福了。”
明年,黄少明即将满60岁,对于大山,他有说不尽的眷恋和不舍。“我们家几代人都是守山人,我这辈子都要做大山的儿子,能守住这片绿水青山,也算此生无憾了。”让黄少明感到欣慰的是,大山的守护者总算后继有人。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也加入了护林员的行列。
在大南山林场深处,有一个占地面积上百亩的育苗场,每年为佛山提供20万株苗木。年过六旬的张沛全便在苗场工作了一辈子。张沛全说,因为各种原因,如今护林员锐减,工作也很艰辛。但让他感到欣慰的是,他的儿子张少峰决心延续他们守山人的使命。28岁的张少峰是林场第三代护林员,正在攻读林业管护专业学位,同辈的年轻人都到外地务工谋生,他却铁了心要回来这里守山护林。
“因为我的老家在这里,我对这里有感情,回到这里也算是一种归宿,我要把父辈的事业传递下去。”张少峰说。(肖欢欢)